前天去游泳馆，走在我前面一对母女，到达男更衣室门口，她们止住脚步，“先生请您帮一下我孩子好吗？他不会自己换衣服。”我抬眼确认一下两年来每天都照面的牌子“男更衣室”，又看看身高已经超过妈妈肩头的孩子，粉红色背心，整齐的内扣型波波头，清秀的瓜子脸，八九岁的样子。“叔叔，我是男生！”看我惊愕的样子，“波波头”清脆说到。一个“叔叔”喊得我挺受用，平时电梯里陌生小孩喊我爷爷的比较多了！

   “照我的样子做！”更衣室内，打开橱门、简单冲澡、泳裤泳帽泳镜佩戴，孩子很认真，做得很到位，几乎不需要提醒，更不用动手帮他，我顺便验明了他的正身“纯爷们儿”。他告诉我去年暑假就学会了游泳，今天是来完成妈妈安排的游泳作业。

    游泳池里，人很多，大都是暑假游泳培训班的孩子，五六个教练忙得不亦乐乎。池子外面人更多，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为主，也有年轻的爸妈，都是“陪训团”成员，虽然年龄打扮差异很大，但姿势差不多，时而低头看手机，时而被教练的口令吸引看看孩子。

    前几天青岛海边两个准大学生被海浪卷走，我们附近黄波湖也有孩子溺水，青少年的意外夭亡尤其会戳痛天下父母的心，仿佛孩子学会了游泳便少了一分人生的风险。泳道长度二十几米，波波头每次游到中间就折回，和站在岸边的妈妈拥抱一下然后再跳下水，像是从妈妈身上吸取能量，妈妈也毫不在意被儿子弄湿了裙子。见我旁若无人游地惬意，波波头趁我转弯时靠近问到：“叔叔您跟谁学的游泳呀？”“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，趁着去割草的时候，在小河里，快淹死的时候，扑腾扑腾就自己学会了！”轮到他们母子惊愕啦！

    三四十年前，农村长大的孩子，有几个不会游泳！游泳培训班都没听说过！邻村有个读四年级的男孩不幸在徒骇河里淹死了，他妈妈连续几个月，经常坐在河边发呆，也没听说去赖学校的责任，其他孩子也还是躲着老师和家长，照游不误。

    岂止是游泳，我们小时候，家家孩子多，大都是散养。八四年暑假一天早晨，十六岁的我单人单车，揣着父亲手绘的路线图，从唐庙村子里出发，由邢家渡口——秦家道口乘小火轮过黄河，太阳落山前到达港沟南面山里燕棚窝村，这是我第二次来堂姐家，距离上次父亲带我来整整十年。堂姐夫的本家兄弟泉哥是个退伍军人，在乡镇企业做采购员，晚上陪我吃饭，对我很是喜欢，想借出差机会带我进城，他手里刚好有两张得来不易的《高山下的花环》在济南的首映票。

    夏天山里的雨很是便易，还好天亮的时候雨停了，我和泉哥各骑一辆自行车往七八里外的公交站猛蹬。刚出村子路过一段沟坡，路面的泥土被雨水冲没了，只剩下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又圆又滑。哎呀！我摔倒在小石沟内，头上流出鲜血，满身泥水血水。我俩马上返回村里，泉嫂就是赤脚医生，为我处理好伤口，头上缠好绷带，换上泉哥的绿色军裤，白衬衣太大扎进裤子里，配上武装带，泉嫂笑了“像刚从老山前线下来的伤员！”看着泉哥询问的目光，我向门外一挥手“轻伤不下火线，出发！”

    我坐在电影院，银幕里梁三喜、靳开来、小北京和他们的战友们，为了守护祖国的南大门，舍弃自己的小家，献出年轻的生命··········又想起和泉哥来的路上，无论挤公交还是进影院，就凭了一身军装和渗出血迹的绷带，我竟然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遇，自己真是最幸福的人。

    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和计划生育国策的推行，孩子逐步变得稀有珍贵，由散养变成圈养甚至笼养，各种的保证书、管理群，学校、家庭和社会为孩子打造了一个滴水不漏的保险箱。一个个小皇帝被捧着抱着抬着交接着裹挟着度过他们的未成年时代，成人礼一过，法定可以为自己负责了，各方关切长吁一口气，万事大吉！殊不知保险箱里的小皇帝真的快乐么？温室里长大的花草经得住自然的风吹日晒么？

    杨总是我西安的老客户，年长我几岁，下海经商比较早，企业做得风生水起，媳妇一直坚守体制内，双方父母都是中小学教师退休，九零年儿子洋洋含着金钥匙出生。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，上下学一直专车接送，从未脱离过保险箱的呵护，考试成绩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，以绝对优势的分数被上海同济大学录取。老杨亲驾商务车，一家人为孩子铺好床单、备好洗漱、挂好蚊帐才依依不舍离去。没想到，大一没结束就收到学校的劝退通知“缺乏起码的生活自理能力，无法正常学习。”据说因同学取笑他不会骑自行车，引发冲突导致了抑郁症。直到现在，洋洋被接回家，而立之年已过，仍处在保险箱里。

    “长大后我就成了你”如歌中所唱，我的放手散养成就了自信自立的孩子们。去年老二本科毕业，放弃了名校保研，埋头努力大半年，收到加州大学全额奖学金直博录取通知书，直到将签证机票甚至行李都准备好了，才记起和我说，我和爱人在孩子的专业深造方面也确实不懂，从高考填报志愿，孩子一直自己做主，此时我们也只剩下双手赞成的权利啦！

    7月27日我开车把老二送到机场，眼见她像蚂蚁搬家一样，推着两个大号拉杆箱，背上还有一个随身包，稳步走进候机厅，接近五十公斤的行李，是她精减了很多次，已经无法再减了，其中绝大多数重量被书籍占去。从下午一点出家门，由遥墙机场抵达厦门转机到洛杉矶，又从洛杉矶飞抵旧金山，最后乘坐五个小时轻轨到达学校已经是北京时间29日凌晨5点，整整四十个小时，不是天上飞，就是火车赶，或是排队安检等待中。这期间我和爱人手不离机，不时看看“我爱我家”群里传来的信息，远在欧洲的老大催我们不要熬夜按时休息，她在实时关注妹妹的行程。可我们毫无困意呀！虽然知道她十几岁就独来独往，出国旅行也有N次，但此行路程之远、耗时之长、行李之重，令我这老江湖也想而却步。

   “妹妹安全抵达学校”老大发来消息，还不忘酸我一句“当初我第一次赴欧洲求学也是自己，也没见您这样着急，偏心！”

    说实话，在孩子的成长中，我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，从一年级开始，就从无接送，无论刮风下雨，都是独来独往。爱人工作忙，假期里孩子经常随我出差，免费儿童票不知享受了多少，水杯雨伞手包四五岁开始就帮我代劳，哪怕是摔倒了，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自己爬起来，这也许练就了孩子不怕跌倒的性格。

   儿时的跌倒总比成年跌倒代价小得多，但对于幼儿的应变能力提升及安全意识强化，其效果要远高于成人，孩子一生的安全带应该装在他自己的心里才行，放手还是要趁早。